&esp;&esp;阿宽盯着唐雪芝,犀利且带着审视的目光逼得唐雪芝低下了头。
&esp;&esp;“你上后面那辆车。”阿宽吩咐。
&esp;&esp;唐雪芝松了一口气,别过脸,抹了一把泪水。
&esp;&esp;傅承勖带着一身烟酒气从车里钻出来,大步奔进了大宅里。
&esp;&esp;他刚刚提前结束了和司令部代表的私下会谈,就为了赶过来见小武。
&esp;&esp;阿宽迎了上来,陪同傅承勖往病房而去,一边向他说着小武的伤情。
&esp;&esp;“……都是皮肉伤,但伤口感染了,一直在发烧。医生说只要退烧了就没有大碍了……我做主将他安置在了客房里……”
&esp;&esp;“你做得对。”傅承勖沉声道,“这里比他的宿舍条件好。”
&esp;&esp;董秀琼正用湿帕子给小武擦着脸和手。听到男人们的说话声,她匆匆抹了一下眼角,才转过身来。
&esp;&esp;“三爷。”
&esp;&esp;傅承勖望着病床上陷入昏睡的小武,眉心紧锁。
&esp;&esp;“问问医生还有什么办法?缺什么药,我会去想办法。”
&esp;&esp;“医生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了。”董秀琼虽竭力克制着情绪,可喑哑的嗓音还是漏了底,“他的烧已经比之前要退了些,刚才还醒了一会儿,闹着要见您。他一直嚷嚷着什么……他还活着。我没听明白。”
&esp;&esp;“对。”阿宽也道,“我接到他的时候,他也和我说了这句。”
&esp;&esp;“还活着?”傅承勖在床边坐下,给小武把脉,“难怪……小武说他是怎么逃出来的?”
&esp;&esp;阿宽道:“他之前在电话里说,邓启明要杀他太太,两人在拉扯中枪走了火,邓启明反而中弹身亡。小武答应了带邓太太来投靠您,邓太太就把他放了。”
&esp;&esp;“邓太太也随我们来了。”董秀琼道,“我让人把她暂时安置在配楼里。她没受伤,但也被吓得不轻。”
&esp;&esp;傅承勖不予置评,又给小武掖了掖被角,而后起身。
&esp;&esp;“再派两个人过来,轮流照顾小武。董小姐,你也别累着了。等小武醒了,第一时间告诉我。”
&esp;&esp;董秀琼和小武的关系虽暧昧,可贴身照顾、擦拭身子这样的活,还是不方便由董秀琼来做的。
&esp;&esp;吩咐完这一切,傅承勖又安慰了董秀琼几句,才离开了客房。
&esp;&esp;非常时期,实枪荷弹的雇佣军将傅公馆守得像个铁桶,家中下人们也都一个个提着脚跟走路。
&esp;&esp;熬了两日,傅承勖睡觉的时间不足五个小时。他此刻眼底青影浓重,双目布满血丝,脸颊也显得削瘦了许多。
&esp;&esp;也只有等回了家,这个男人才终于展露出了疲惫。
&esp;&esp;可即便如此,傅承勖还一时不能休息。手下们一窝蜂地围了上来,七嘴八舌地向他汇报着工作。
&esp;&esp;“三爷,那头上钩了!”
&esp;&esp;“三爷,这笔款子需要您签字。”
&esp;&esp;“郭总长打了好几通电话找您,想约您面谈……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傅承勖被这群人簇拥着,朝书房走去。看这架势,今夜又要忙到午夜后才能休息了。
&esp;&esp;同大宅隔着一个后院的配楼里,二楼一间客房此刻归唐雪芝暂住。
&esp;&esp;唐雪芝冲洗掉了丈夫留在身上的血,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旧衫裤,坐在门口的走廊上擦着湿发。
&esp;&esp;傅承勖回来的动静很大。不光大宅霎时灯火通明,连巡逻的警卫也添了人。
&esp;&esp;“出什么事了?”唐雪芝不安地朝大宅眺望。
&esp;&esp;唐雪芝的邻居是小双,此刻也正巧在走廊里纳凉。
&esp;&esp;小双的伤得不算重,可行动上很不便。袁康和大双他们太忙,无暇照顾她,她便被继续留在傅家养伤。
&esp;&esp;小双是个清冷孤傲的性子,对陌生人尤其淡漠。
&esp;&esp;唐雪芝问了她,她才冷冷地瞥了一眼:“是傅老板回来了。”
&esp;&esp;“好大的阵仗。”唐雪芝道。
&esp;&esp;“你倒挺有闲工夫的。”大双讥笑,“看着不像才死了丈夫的样子。”
&esp;&esp;唐雪芝窘迫不已,埋着头匆匆回了屋,砰地甩上了门。
&esp;&esp;傅承勖走进卧室的时候,朝床头的闹钟望了一眼。
&esp;&esp;还有十来分钟就到午夜十二点了。
&esp;&esp;他一手端着酒杯,一手扯开领带和衬衫扣子,疲惫地坐在窗前的沙发里。
&esp;&esp;酒精让他紧绷了两日的身躯渐渐软化,也让被压抑许久的疲倦如千钧巨石,拽着意识一个劲往下沉。
&esp;&esp;可他还不甘心就此睡去。心里有一股压抑了整个白日的躁动终于在这时浮出水面,催促着他拿起了电话。
&esp;&esp;傅承勖知道现在已经太晚了,但手似有自已的意志,拨动了号码盘。
&esp;&esp;电话从总机转了一道,很快接通,对方彬彬有礼地问来电是哪一位。
&esp;&esp;傅承勖犹豫了片刻,道:“我是傅承勖。宋小姐歇息了吗?”
&esp;&esp;宋绮年坐在床头,膝盖上摊着一个硬皮笔记本。
&esp;&esp;她捏着一支铅笔,漫不经心地写写停停,又将写好的文字一排排划掉。
&esp;&esp;时间已经不早了,可宋绮年下午补了一觉,导致此刻有些难以入眠。于是她翻出纸和笔,开始构思一篇演讲稿。
&esp;&esp;虽然不知道经过孙开阳的案子,务本女中是否还乐意请自已去演讲。可在这种混乱、焦虑的情形下,宋绮年觉得自已应该找一点事做,转移注意力。
&esp;&esp;文思枯竭,宋绮年无意识地把牛骨牌从脖子上解了下来,拿在手里翻来翻去,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虚空。
&esp;&esp;突然,墙壁上晃动的光斑拉回了宋绮年的思绪。
&esp;&esp;光斑正来自她手中的牛骨牌。
&esp;&esp;灯光透过牛骨上那些小凹坑,在墙上映出一片明暗不一的光斑,组成了一个奇异的图案!
&esp;&esp;正要下床看个仔细,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。
&esp;&esp;这样寂静的深夜,她又正借住在别人家中,能打电话来找她的,只有一个人。
&esp;&esp;叮咚一声,心湖荡起层层涟漪。
&esp;&esp;宋绮年抿了抿唇,接起电话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