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算了算了,你不爱听,我也不说了,我帮你预约,争取这两天就做完,少折腾……你也禁不起太多折腾了。”
&esp;&esp;护士满脸忧愁。
&esp;&esp;黎渐川却没什么力气再应答她。
&esp;&esp;他被护士推着在衰败的花园里向前,目光却恍惚地穿越了很多东西,看见了无数闪回的画面。
&esp;&esp;有小婴儿出生时,懵懂地望着模糊浑浊的世界,挥动手臂。有大手伸来,抓住小手,展开掌心,露出一块红色的、像个小娃娃一般的胎记,在婴儿耳中雷一般的声音开始欢呼、庆贺,似乎在说这是多子多福的象征。
&esp;&esp;也有第一次进到多子神庙时,小女孩一眼看到多子菩萨畸形而恶心的神像,吓得呆在当场,哇哇大哭。
&esp;&esp;周遭大人们乱成一团,爹在暴怒,娘在赔礼,嬷嬷们有的冷着面孔申斥,有的做出笑脸温柔劝哄,看客们看笑话的看笑话,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。
&esp;&esp;“这就是做十胎嬷嬷的料子?”一名嬷嬷道,“我看只是个逆种!只有逆种,见着菩萨像才会哭!”
&esp;&esp;小女孩小时候便七个不服八个不忿,闻言边抽噎边大声道:“可是、可是菩萨也在哭呀!”
&esp;&esp;无数人惊怒。
&esp;&esp;“逆种!逆种!”
&esp;&esp;“打出去!给我打出去!”
&esp;&esp;场面一片混乱,小女孩被母亲护着,跌跌撞撞出了多子神庙,最后一眼回望,却仿佛看到神像睁开了那双始终闭合的眼,正无悲无喜地望着她。
&esp;&esp;“菩萨……在看我。”
&esp;&esp;小女孩怔怔道。
&esp;&esp;还有一个阴雨绵绵的时刻,小少女躲在屋檐的阴影里,听着厢房里的哭喊、哀嚎与嘶吼,神庙的嬷嬷来了,救人的医生来了,许许多多的人都来了,可她仅剩下的、唯一的姐姐却走了。
&esp;&esp;“十胎是个劫,一般人撑不过去,她也没那个命哟……”
&esp;&esp;小少女看到了满室的血肉,看到了抱着姐姐残破的尸体痛哭失声的母亲。
&esp;&esp;姐姐的葬礼后,小少女仰头望着母亲,悄悄问,冲击十胎这么危险,为什么还要做呢?
&esp;&esp;母亲悲伤而又无奈地回答,张家许多年没有出过一位侍奉菩萨的嬷嬷了,再这样下去,可就要没落了,再说了,多子多福,多生孩子有什么不好?大家都这样。
&esp;&esp;小少女第一次离家出走。
&esp;&esp;她去了多子山后张家的坟地,这里的墓碑三分之二属于张家的女娃,另外三分之一,属于始终没学会自保与利用女娃的张家男娃们。
&esp;&esp;大山压在每个人的身上。
&esp;&esp;区别只在于谁多一点,谁少一点而已。
&esp;&esp;小少女靠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,睡了一夜,想明白了这一点,然后成为了真正的逆种。
&esp;&esp;“秀兰?秀兰?”
&esp;&esp;护士的手轻轻拍在黎渐川肩上,将黎渐川从混沌中唤醒。
&esp;&esp;受身体影响,黎渐川精神不济,有些浑噩,任由护士搀扶着他,把他带回病床。
&esp;&esp;这具身体明显已疲乏至极,可黎渐川却始终无法让它入睡,只要一闭上眼,一沉下意识,便会思绪纷乱,神经刺痛,完全不能安心。
&esp;&esp;黎渐川勉强平复着精神,努力调整呼吸与心肺节奏,尝试让这具身体尽可能地休息与恢复。
&esp;&esp;就这样昏昏沉沉煎熬了一夜。
&esp;&esp;第二天,黎渐川被推去医院各处做全套大检查。
&esp;&esp;里里外外的检查连续做了三天,结果也一份接一份出来,黎渐川见过他的主治医生后,带着所有报告和片子回了病房,打起精神,坐在病床上一张又一张研究那些数据和名词。
&esp;&esp;没多久,他确定了一件事。
&esp;&esp;那就是这具身体本质上是没有任何足以致死的病症和伤痛的,但就是这么没有缘由地,莫名其妙地,这样一具没有病症和伤痛的身体,在二十多岁的年纪,突然开始衰败腐朽。
&esp;&esp;这完全不科学。
&esp;&esp;但这个世界,大概率也是不讲科学的。
&esp;&esp;黎渐川在颇为离奇地走着张秀兰的人生,但他又不是张秀兰,所以在他掌控这具身体的时候,他做出了一件张秀兰绝对不会去做的事——他潜出了医院,乔装改扮,去了最近的一座福禄观,请一位名声显赫、精通医术的红衣道长为他把脉。
&esp;&esp;“阴阳失衡。”
&esp;&esp;红衣道长都未细看,便直接得出了结论:“你是欢喜沟人吧?凡有欢喜沟血脉的孩子都是阴阳子,离欢喜沟太远,便会阴阳失衡。阳谓生,阴谓死,你阳气将绝,阴气已占据五脏六腑,早就是一副亡人之相,死期便在最近了。”
&esp;&esp;这答案不出黎渐川所料,但阴阳子的说法他却是第一次听,而且这似乎并不是所有欢喜沟人都知道的常识。
&esp;&esp;“敢问道长,什么是阴阳子?”
&esp;&esp;黎渐川心里念头转了转,还是开口问了。
&esp;&esp;只要有机会,他便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抓住的线索。
&esp;&esp;“说来话长呀。”红衣道长叹息。
&esp;&esp;若是在其它地方,黎渐川或许还得寻思下怎么才能撬开对方的嘴,继续打探,可这是福禄观,所求之事,怎么可能绕得过钱权名利四个字?
&esp;&esp;黎渐川笑了笑,取出一小叠红钞:“耽误道长几分钟,还望道长见谅。”
&esp;&esp;红衣道长撩起眼皮瞧了眼,没说话。
&esp;&esp;黎渐川有点敬服于人心之贪婪,但他不知道能控制这具身体多久,也不想在无谓的事情上多作纠缠,便顺了红衣道长的意思,又加了一叠红钞,顺便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肉疼的神色。
&esp;&esp;红衣道长终于满意,开了尊口:“所谓阴阳子,自古以来就有两种说法。”
&esp;&esp;“第一种说法流传最广,当然,是在多子神教与我福禄观中流传广,你们寻常人还是难以知晓的。”
&esp;&esp;“这说法在我福禄观的记载中,是说两百年前文宗意图弑神,为行巫术,屠了欢喜沟。欢喜沟村民尽皆惨死。福禄天君与多子菩萨镇压文宗后,面对一片惨状的欢喜沟,却并未如外界百姓传言的一般,就此放弃,而是企图逆转轮回,令欢喜沟无数村民死而复生。”
&esp;&esp;“可轮回并非是神明可掌的,这是天地自然的规律,以大神通强行施为,带来的结果便是欢喜沟村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