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云相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,醒来后看见自己在父亲的怀中。
&esp;&esp;云相奚亦从未像这样,一夜清醒。
&esp;&esp;风从他们之间吹过。这时候云相奚才发觉,先前云相濯靠着的那个地方,因相贴留下了温暖的触觉,而随着云相濯起身,那种温暖正在退去。
&esp;&esp;最后云相濯的眼睛垂下去,手指抓住了云相奚的衣袖。这是很轻的动作,就像他睡着后抓住父亲的衣襟一样,透出一点下意识的依恋。
&esp;&esp;他还没有想清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,但是他一夜都没有修炼。
&esp;&esp;“我错了。”云相濯说,“父亲。”
&esp;&esp;“你无错。”云相奚说。
&esp;&esp;云相濯侧颊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红印,这是他衣襟的褶皱。云相奚的手指缓慢抚过相奚剑通体冰寒的剑身。
&esp;&esp;他说:“是我错了。”
&esp;&esp;云相濯看着父亲平静的眼睛,他不明白此言何来。
&esp;&esp;“起来练剑吧。”云相奚提剑起身,离开了此方静室。云相濯抬起头,看见天光落下,清冽光芒里,一道看不清的背影。
&esp;&esp;今天他练剑法第二十四卷 。练完了剑,就该学道。
&esp;&esp;书房里,云相奚与他对坐。
&esp;&esp;晦涩难明的上古典籍,接着前日所学的东西往后读。
&esp;&esp;过目不忘的本领云相濯自然是有,但道法玄秘不可轻传,看过未必会懂。何况不论是多高明的典籍,其本质亦只是一家之言。
&esp;&esp;云相奚看着云相濯的目光在这一页上停留了很久,他看过去,原来云相濯恰看到证道篇。
&esp;&esp;“何处不懂?”
&esp;&esp;云相濯:“道向谁证?”
&esp;&esp;“道向己证。”
&esp;&esp;“道本就是自己所修,为何还要向自己证?”
&esp;&esp;云相奚:“道本不须证,人心有瑕,才需要证。”
&esp;&esp;云相濯似有明悟。
&esp;&esp;“道门有仙人斩三尸证道而成圣,佛门有高僧破三执证道而成佛,都是因心中有瑕么?”
&esp;&esp;“是。”云相奚说,“身有三尸才需要斩,心有三执才需要破,若是本来无一物,那就不需斩亦不需破,道自然成。”
&esp;&esp;“我明白了。”云相濯说。
&esp;&esp;他抬头看着云相奚的眼睛:“最高的境界是身无三尸心无三执,所以父亲你修无情道,本来无一物。”
&esp;&esp;“那你想修么?”云相奚问。
&esp;&esp;云相濯的声音轻轻的:“父亲是因为本来无一物,所以修了无情道,还是因为选了无情道,所以必须心中无一物?”
&esp;&esp;“前者。”
&esp;&esp;“道本不须证,所以前者是上乘,后者是下乘。”云相濯说。
&esp;&esp;“是。”云相奚说。
&esp;&esp;“而修道应修上乘。”云相濯说。
&esp;&esp;“你能做到么?”云相奚静静注视他,很多年后叶灼还会记得那样的目光。
&esp;&esp;那样的目光,云相濯却不明白。他只是怔怔回望,夕日余晖照进他和云相奚之间,他看见对面这个人的全部轮廓,就像这一天的清晨,他醒来望见父亲的眼睛。两次同样的对视,却像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感情。
&esp;&esp;就在这一天的不久前,他才和铸剑师说过一句话。
&esp;&esp;他说,如果我有心,那里会有云相奚。
&esp;&esp;而今天有人问他,能不能做到修最上乘的无情道,是不是心中本来无一物。这个人是云相奚。
&esp;&esp;他长久地看着云相奚。
&esp;&esp;他很想说他能做到,就像每一个剑招他都能学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