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那些人看中这点,取为托辞,说的天花乱坠;愚弄了家祖家父,实在是可恨非常。”
&esp;&esp;他又喝一口水,像是缓了缓情绪,脸上笑意不减,看着却有些僵。
&esp;&esp;“此事之中,最叫人慨叹的还是——”
&esp;&esp;白蓉镜忽然打断:
&esp;&esp;“我记着那时找你查看过药方,并无任何不妥之处。”
&esp;&esp;殷楣终于叹了一口气:
&esp;&esp;“是。”
&esp;&esp;“行骗的人胆怯,怕弄出人命,连药性猛些的东西也不敢下。我们寻太医院审过,他们给出的实则都是保胎安养的方子。”
&esp;&esp;偌大一件案子,牵扯到许多人命,抓来的首要贼人却没动过一次手。
&esp;&esp;下手杀人的,还是那些愚昧无知,根本不配为人父母之流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做客的都离去了,剩下师生两人回房去。
&esp;&esp;听够热闹的宫人们上来,收拾了桌上的东西,叽叽喳喳还在聊着方才的故事。
&esp;&esp;姜孚将敞开着的窗推合上,转身微笑道:
&esp;&esp;“老师看人,果然一向很准。”
&esp;&esp;那一案结局大快人心。
&esp;&esp;江湖骗子不仅要蹲大牢,还要再受宫刑,从此再不能对外人说什么男男女女的;
&esp;&esp;刑部和户部则不怕费事,按着他们供出的名单一家家找过去,找到了杀害虐待自家子嗣的,便按国法处置。
&esp;&esp;结案利落,虽主要是因为两部长官英明,可背地里的许多推波助澜仍然逃不过圣人的眼睛。
&esp;&esp;被母亲教导过要和气不要出头的殷探花,显出了与其表面性子完全相反的果决和城府,在此事之中能搅和则搅和,几乎参与了一切。
&esp;&esp;谁能说不叫他掺合呢?
&esp;&esp;又是受害者,童年又那样励志;
&esp;&esp;堂堂崇礼元年的探花,短短一年做到员外郎,把自己的伤疤都扒给外人看了,谁能真狠得下心说一句“相关之人要避嫌”?
&esp;&esp;沈厌卿倚着床头,撑着困意:
&esp;&esp;“还要听他说话,那才叫懂理呢。”
&esp;&esp;“能挑出这么一个人来给陛下,也是臣的福分。”
&esp;&esp;“明面上若有事要刑部处理,有了他,有了谢尚书吴侍郎,陛下就可以放心了。”
&esp;&esp;抓了人,总得有地方送,有人审。
&esp;&esp;若都交给二十二她们,怕是要累出人命了。
&esp;&esp;他隔窗往外望去,好像又看见容貌秀美的探花郎临去前折了两朵花别在鬓边,朝周围人笑:
&esp;&esp;“楣不敢说大话,可有些事情,饶是陛下和帝师也未必听过。”
&esp;&esp;“我比遭了毒手的姑娘们幸运些,又比寻常人多吃了苦头;”
&esp;&esp;“并不怕你们笑话,我该说的——要我看,什么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的,都不该限制了人;”
&esp;&esp;“只要是有份心在,愿做好事,愿为陛下尽忠,为万姓谋福,那才是最紧要的呢!”
&esp;&esp;他又一点头,致了意,矜然跨出门槛。
&esp;&esp;崇礼元年的三鼎甲穿着各自朝服,并着肩,往光的来处走去了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师生二人回转回来,梁上扑棱掉下来一个人影,落在他们侧面。
&esp;&esp;二十二穿着简约利落,头上却插着沈家的珠钗,十分突兀。
&esp;&esp;她单膝跪地,双手奉上一卷东西,面色带了些紧张。
&esp;&esp;“禀陛下,帝师。”
&esp;&esp;“——文州急信。”
&esp;&esp;第75章
&esp;&esp;月色如水, 满庭清凉。
&esp;&esp;杨家的花园由杨夫人亲自打理,处处用心,比之仙境也不遑多让。
&esp;&esp;一步一换景, 千红垂缀,吐蕊如烟。
&esp;&esp;靠西边一方小塘, 半边芦苇, 半边蕙兰, 青得郁郁葱葱。
&esp;&esp;兰花花期还远,姚伏坐在花骨朵儿堆里,怀里是他的琵琶。
&esp;&esp;翠叶长长, 搭在他的膝上,与绿衣融为一体;
&esp;&esp;面板上螺钿兰花开的正灿烂,在他指下泛着柔柔光晕。
&esp;&esp;那琵琶不像是被抱着,像是被倚着。琴身立得很直,人却倾身靠在上面, 目光痴痴,望着波心月影。
&esp;&esp;时有锦鲤跃出水面,弦上便随着飘出两个音,在雾中荡开。
&esp;&esp;清冽又浅,梦话似的。
&esp;&esp;露重沾衣,渐渐连骨头缝也渗了寒气进去。这旧客卿却不避,依旧寂寂坐在枯石上。
&esp;&esp;隐了七年,熬了七年, 一个乐音也不曾入过他的耳。
&esp;&esp;若非此时手中温润触感真实, 他几乎真要以为自己是个无名无姓的银匠, 唯有一生与熔炉坩埚作伴,还企盼什么呢?
&esp;&esp;但……
&esp;&esp;身后传来些金属碰撞声, 姚伏听出了来者是谁,于是就不回头,十指都在弦上按紧。
&esp;&esp;本来还有些幽咽的余音,此时都静下去了,水边只剩软浪擦岸的声音。
&esp;&esp;杨驻景走近,蹲在他旁边,身上金甲灿灿闪光,陡然将草间映出许多亮影,将原先沉郁的气氛扯开一道裂隙。
&esp;&esp;这自小看过无数无价宝物的小侯爷打量了几眼那琵琶,转回脸,从兜里摸出一把小米喂起了鱼。
&esp;&esp;“师……你这把琴好新,近些年斫的么?”
&esp;&esp;寻常都以古物为贵,唯有新学乐器者才用新造,往往也不用如此贵重的材料。
&esp;&esp;姚伏看的清楚,杨驻景一到水边鱼就凑了过来,随后才掏了小米。
&esp;&esp;看来这人常来喂鱼,鱼都习惯了。
&esp;&esp;他思忖了一下,觉得还是稍后再问对方的穿着,先答过这一个问题。
&esp;&esp;“是,约莫十年前吧。”
&esp;&esp;“我得了一块好木头,听说江南有人善斫琵琶……”
&esp;&esp;姚客卿长奉惠王驾前,十几年只告过一次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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