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她好奇，也期待，纯一这样天姿绝艳的佛子，会怎么面对滚滚而来的时代车轮，他的佛能否在若干年后，给他正确的指引。

&esp;&esp;纯一似有所感，深邃的目光越过沉思的僧众，落在院外的顾南身上。

&esp;&esp;灰色的粗布短打，髻边垂着发带，她也在看他，但双目无焦，抱着鼓胀的包裹，看起来呆呆傻傻。

&esp;&esp;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，顾南身上的功德金光似乎比初见时深了些。

&esp;&esp;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厉鬼，不怕降魔法印，能听佛偈禅音，分明怨气冲天，却被满身功德压得七零八落。

&esp;&esp;最古怪的，莫过于她是他法劫中必不可少的一环。

&esp;&esp;“执着无相，沉空弃有，一切法皆断灭不用……”

&esp;&esp;诸法性空，空即是常。

&esp;&esp;真如法性，观与不观，皆是生灭。

&esp;&esp;纯一沉眉敛目，张扬的眼尾微微下垂，威严与慈悲尽数阖于眼底。

&esp;&esp;顾南没打扰他们的论法，抱着包裹回到后院。

&esp;&esp;妞妞正在井边洗尿布，听到顾南的动静，立马扔了胰子跑到顾南面前，脆生生喊：“阿南姐姐，你回来了。”

&esp;&esp;“是啊，给你买了衣服，快试试合不合身。”顾南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扔，翻出衣服比了一下，大了点，但天气暖和了，挽一下袖子裤脚放肆穿。

&esp;&esp;这年头的衣服很贵，顾南精打细算满打满算，也只给两个孩子一人凑了一身。

&esp;&esp;“先凑活着穿，等过一阵子我再托人给你带两件好衣服回来。”

&esp;&esp;妞妞正看着新衣服高兴，突然听顾南这么一说，反应了一下才道：“姐姐要离开这里吗？”

&esp;&esp;顾南摸摸她的脸，“嗯，要离开一段时间，得辛苦你多照顾一下妹妹了。”

&esp;&esp;第263章 纯一法师不爱吃糖

&esp;&esp;妞妞抓紧顾南的衣袖，“姐姐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？”

&esp;&esp;“如果我是像纯一法师那样的修士当然可以带你走，但我不是，你和我走会害了你。”

&esp;&esp;顾南虚抱了她一下，“别害怕，很快就有人上山照顾你们了，论法结束后，你带着妹妹和慧无法师一起回法源寺，我会去找你们。”

&esp;&esp;妞妞害怕，不想让顾南离开，可她只是顾南捡来的，根本没有再次请求的底气。

&esp;&esp;她恳求地看着顾南，眼里满是泪水。

&esp;&esp;顾南打开糖罐，喂了颗糖给她，“这罐糖给你，每天吃一颗，等你把糖吃完，我就回来了。”

&esp;&esp;妞妞第一次吃糖，可甜滋滋的味道并没有驱散心头的惶恐，“姐姐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
&esp;&esp;“冬至前，到时候给你带礼物。”顾南转移话题，“妞妞想要什么礼物？”

&esp;&esp;妞妞抱着沉甸甸的糖罐，含着泪摇头。

&esp;&esp;“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堆雪人，我堆的雪人最好看了。”顾南替她擦去泪水，“别哭，我不会丢下你。”

&esp;&esp;妞妞扑到她怀里，罐子里的糖果碰撞着响成一片。

&esp;&esp;下山寻人的沙弥终于回来了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沧桑的中年妇人，单薄的衣衫打满补丁，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，见了顾南，二话不说下跪磕头求着让她留下来。

&esp;&esp;还好顾南动作快，一下托住了她。

&esp;&esp;妇人被这一手唬住了，糊里糊涂跟着顾南见了两个孩子，拿起蒲扇去小厨房煮粥熬药。

&esp;&esp;顾南看了一会，见她本分勤恳，交代好她日常要做的事，把买完东西留下的碎银子给了她。

&esp;&esp;申时末，法会结束，法觉寺僧众回到客院，顾南化身散财童子，四处撒糖。

&esp;&esp;德昭一口糕点一口糖，吃的话都说不出来，驴子似的嗯嗯直叫唤。

&esp;&esp;大一点的僧人尚且能抵挡诱惑，浅尝辄止，几个没受具足戒的沙弥眼巴巴看着顾南手里的糖罐和油纸包，你推我搡都想当下一个被投喂的幸运儿。

&esp;&esp;顾南：“急什么，你们都吃光了，慧无法师和纯一法师吃什么。”

&esp;&esp;德昭：“师父和纯一法师不喜欢吃糖。”

&esp;&esp;小沙弥们连连附和，青皮卤蛋头此起彼伏，像凫水洗澡的鸭群。

&esp;&esp;顾南抱着糖罐，弯了下眼睛，要是纯一也和他们一样可爱好哄就好了，她的工作积极性肯定成倍增增长。

&esp;&esp;顾南又发了一轮，慧无回来了。

&esp;&esp;顾南借同行听法的理由送出去一包糕点。

&esp;&esp;禅宗一派讲究舍妄归真，随缘而行，顾南与佛门有缘，又有功德在身，慧无几乎没有推辞就接下了，和蔼地向她道了谢。

&esp;&esp;然后在弟子们渴望的目光中，打开油纸包和大家一起分食了糕点。

&esp;&esp;小沙弥们吃的心满意足，知道剩下那一包是要给纯一的，识趣地散开，各做各的事。

&esp;&esp;晚钟敲响，僧侣结伴去膳堂吃饭，一直不见人的纯一姗姗来迟。

&esp;&esp;他提着一只木桶，目不斜视地走进小厨房，空塘放柴，引起灶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。

&esp;&esp;没一会，油香四溢，什么东西入锅，炸起了滋溜溜的煎煮声。

&esp;&esp;顾南走过去往锅里一看，几条开膛破肚的小鱼正被热油无死角包裹，做着这辈子最可怕的一场马杀鸡。

&esp;&esp;下锅前纯一细心去过鳞，于是鱼皮一炸就酥，微微膨起，泛着金黄的油光。

&esp;&esp;顾南的口水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，“这是给我做的？”

&esp;&esp;纯一蹲在灶前，大手轻轻一折，三指粗的木棍断成两截，他单膝点地，微微侧着头将柴火送进火塘中，面容冷肃，神情端持。

&esp;&esp;僧袍的衣摆随着动作在灰扑扑的地面蹭动，袖口颜色微深，似乎是捕鱼时不小心打湿的。

&esp;&esp;虬劲的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，很长，挽了好几圈，莹润的珠子映满了跳跃的火光，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热烈来。

&esp;&esp;顾南看着那串佛珠，好似突然感受到了藏在那颗冷漠坚硬的石头心下的一点隐晦的热情。

&esp;&esp;“怎么不说话，不好意思承认啊？”顾南提起他的袍角，扑了扑蹭上的灰。

&esp;&esp;纯一往前一动，把顾南手里那点衣角抽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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