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儿臣不该冲动行事，射那一箭。”
&esp;&esp;皇帝森然道：“明知道异样，不思谋定后动，偏偏要急躁行事，甚至不与太子妃和永乐通气，惊动刺客，以至于将你的长嫂和妹妹陷入险境，生死不明！”
&esp;&esp;“秦王。”皇帝缓缓地道，“你抬起头来，看着朕。然后告诉朕，你是不是有意为之？”
&esp;&esp;殿内的气氛一瞬间极其凝重，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，呼吸窒闷，脊背生汗。
&esp;&esp;齐王低着头，一言不发。
&esp;&esp;他不需要出声，只要静静听着。
&esp;&esp;如果皇帝对秦王的疑心不能打消，那么或许今晚他还能兵不血刃、顺水推舟地连秦王也一起除掉。
&esp;&esp;齐王乐观地想着，身后忽然风声再起。
&esp;&esp;他背上一凉，楚王的黑靴已经从他身侧大踏步走过。
&esp;&esp;“父皇！”楚王中气十足地行礼请罪，而后转过身来，拎起秦王的领子，一拳砸上秦王脸颊。
&esp;&esp;皇帝厉声：“住手！”
&esp;&esp;楚王丢开手，扑通一声跪下来，磕了两个头：“父皇，儿臣有罪，请父皇暂时记下，等儿臣回来再罚！”
&esp;&esp;“你要去哪？”
&esp;&esp;楚王道：“请父皇拨给儿臣一队人，儿臣要亲自带人去搜山，去找永乐和太子妃殿下。”
&esp;&esp;皇帝斥道：“雪夜上山，朕看你是疯了，老实待着，不准胡言乱语。”
&esp;&esp;饶是如此，他语气中恚怒却不明显。
&esp;&esp;“儿臣怎么不能去？”楚王一下子急了，开始据理力争，“言尚书的公子能亲自冒雪上山，儿臣为什么不能？言尚书还只有那一个儿子呢。”
&esp;&esp;皇帝皱眉道：“说什么胡话。”
&esp;&esp;楚王中气十足道：“儿臣也要去，言怀璧那小子他还逃过婚呢，可见对永乐的心不诚，万一找的时候不用心怎么办？”
&esp;&esp;不知是不是齐王的错觉，总之他心里先沉了一下。
&esp;&esp;——皇帝的声音里，似乎还带了一点赞赏的笑意。
&esp;&esp;
&esp;&esp;山洞里摇曳着一簇盈盈的火光。
&esp;&esp;火堆噼啪作响，景涟蹲在火旁，小心翼翼从草籽、种子中拣选出一些能吃的坚果。
&esp;&esp;这是她在下雪之前，莫名其妙找到的。
&esp;&esp;不知是哪只倒霉的松鼠或猴子，被景涟盗走了冬日的存粮。
&esp;&esp;景涟一边挑拣，一边道：“等我们回去，我就命人挑上百担的干果洒在这里，还它的积蓄。小动物小小一只，攒点吃的不容易。”
&esp;&esp;“下雪了，早知道我不用走远去找水，现在也就不会这么饿——你会不会抓野鸡野兔？”
&esp;&esp;她的嗓子哑了，声音很低，却始终没有停下来，如果得不到回应，还会立刻紧张地朝身后看去，确定太子妃的眼睛没有合上，才会松一口气，继续研究这堆坚果。
&esp;&esp;“时雍？”
&esp;&esp;身后的应答声又消失了。
&esp;&esp;景涟立刻再度恐惧地丢下坚果，挪过去试探太子妃的鼻息。
&esp;&esp;她的手被握住了。
&esp;&esp;太子妃睁开眼，疲倦又无力地看着她，轻轻道：“我没事。”
&esp;&esp;景涟蹲在太子妃面前。
&esp;&esp;方才拨弄坚果时，她的手指划破了一条小小的血口，血珠滚落下来，滴在太子妃的衣襟上。
&esp;&esp;太子妃仔细看了看，握着她的手，温声问：“疼吗？”
&esp;&esp;景涟却没有回答。
&esp;&esp;她低着头，原本沾满灰土鲜血的面颊用雪擦过，又恢复了白皙，因此眼眶泛红时也就看得格外清楚。
&esp;&esp;太子妃的声音停住了。
&esp;&esp;啪嗒一声，这一次滚落在太子妃衣襟上的不是鲜血，而是景涟的泪珠。
&esp;&esp;她小声说：“时雍，你别死。”
&esp;&esp;第56章 猎场（五）
&esp;&esp;跃动的火光映在岩壁上, 将那一滴泪水映得分外清晰。
&esp;&esp;裴含绎笑了。
&esp;&esp;他倚在岩壁上，面色烧成桃瓣的绯红, 呼吸间都带着灼热，嘴唇却在剧痛中咬出惨白。
&esp;&esp;分外美丽，也分外虚弱。
&esp;&esp;像一朵将要凋落的名花。
&esp;&esp;“不会。”裴含绎轻轻地说。
&esp;&esp;他看着景涟含泪苍白的俏脸，心想：如果我死在这里，你该怎么办呢？
&esp;&esp;裴含绎朝景涟招招手，他分不出半点多余的力气, 只能示意景涟伏在他的唇边，低声道：“我要睡一会。”
&esp;&esp;景涟惊恐地看着他，一刹那想起许多受伤后一睡不起的故事，有些是从话本中看来的, 有些则是来自郑熙或李桓的讲述。
&esp;&esp;裴含绎很想捏一捏她的脸颊，最终却只笑了笑：“别乱想, 我有些累, 睡一会就好。我睡的时候, 要劳烦你值夜, 留神洞外的动静, 一定要熬到天亮才能睡。”
&esp;&esp;他顿了顿, 又道：“今夜风雪很大, 火堆一定不能熄灭, 你要当心, 这附近没什么野兽，不过也说不准，还是要防备万一。”
&esp;&esp;景涟含着眼泪问：“会不会有人？那些刺客……”
&esp;&esp;裴含绎勉力笑道：“不会。”
&esp;&esp;迎着景涟疑问的目光, 他平静道：“我杀了四个人，有两个被我扔到悬崖下, 所以你醒来时没有发现。这里是恒春山，能分出四个刺客来追杀我们，已经是极限。”
&esp;&esp;他闭上眼，咬住牙关，忍住骨骼缝隙里有如万蚁啮咬的痛苦，继续道：“我们从山崖上摔落过来，走得有些远了，禁卫很难轻易找到我们，张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