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就不是倾听
&esp;&esp;爱是什么?她拿着早就不怎么出颜色的旧彩笔在演草纸上画啊画,画关于她心中爱的内容,她将其中最好的一副拿给那个女人看,“这是你,妈妈!”她说。
&esp;&esp;“这画的什么啊?”那个女人皱着眉说。
&esp;&esp;那么爱就不是鼓励。
&esp;&esp;她依然坚信着那个女人也爱她,像这世间无数个女孩一样。
&esp;&esp;如果一切顺利的话,她会坚信这件事一辈子,可惜——这样盲目的爱总不会有好下场,这世间没有为她这样的孩子准备的好下场。
&esp;&esp;从那天开始——她早就忘了具体是哪一天——总之,在某一天,那个女人从医院回来,她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如此开心的样子,她也因此而开心。如果那个女人愿意和她分享喜悦的事就好了。但她只是心里想想,不会说出来,毕竟爱也不是分享。
&esp;&esp;可那个女人,主动地走过来,轻柔地拥抱了她,像害怕将珍宝撞碎似的。她在这个怀抱中无比幸福,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。但时间没有搭理这个小女孩的心愿,那个女人放开了她,用她此前从未听过的,绝无仅有的温柔语调告诉她:“你要有弟弟啦!大宝闺,开心吗?你要有弟弟啦!”
&esp;&esp;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开心的,哪怕她还只是个小孩子,都能瞬间明白,「有个弟弟」意味着有人要跟她分享那个女人,争夺那个女人的注意力,可爱不是分享啊。
&esp;&esp;那个女人真的好开心,好开心,没有什么词语能形容那种状态。她在那个女人的表情中看出了幸福——她一直试图为那个女人创造,却一直没有创造出来的幸福神情。
&esp;&esp;她,一个「什么都做不好的笨孩子」,在为那个女人带来快乐上,也完全做不好,可她那还只是一团血肉的「弟弟」,什么都不用做,只是存在于那个女人身体里,就足以让那个女人幸福万分。
&esp;&esp;“妈妈的幸福多么珍稀啊,我应当好好守护这份幸福。”她想。所以尽管并不为「要有弟弟」感到开心,她还是装出很开心的样子。
&esp;&esp;那个女人再次拥抱了她,轻柔地、缓慢地、将小腹隔开一定距离地拥抱了她,像害怕将珍宝撞碎似的。
&esp;&esp;从那天开始,那个女人幸福的神情增加了很多很多。哪怕那个女人时常呕吐、眩晕、腰痛、抽筋、牙痛还要一边忍着这些不适,一边听着那个男人的咒骂。但总的来讲,那个女人拥有了更多的幸福。因此,在她洗碗洗的慢时、考试没拿一百分时、茶几被那个男人弄乱了她没有及时去收拾时,那个女人也不总是大吼出她的名字,紧接着埋怨她为什么这么笨、这么没眼力见了。
&esp;&esp;或许,她也应该觉得幸福吧?
&esp;&esp;尽管她对「爱」的醒悟非常慢,像她总也做不好的其它事一样迟慢,但终归是有醒悟的那天的。事后想想,她缓慢的醒悟应该就是从牠出生开始的。
&esp;&esp;那个女人疯狂地爱着牠,那个女人紧紧地环抱着牠。那个女人对着牠微笑,那个女人夸奖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,那个女人因充沛的、永不休止的爱而流下眼泪,那个女人所有的目光都紧紧贴在牠身上,不肯再分给她一丝一毫。
&esp;&esp;以上只是牠从她这抢走的最廉价的东西。
&esp;&esp;那个女人用以年为单位的时间不停地说爱牠。那个女人总要抱着牠哪怕因此而手臂酸痛,那个女人将「妈妈的好大儿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孩子」挂在嘴边,那个女人在离开牠一小小会儿后就迫不及待地问「宝贝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好玩的事情呀」
&esp;&esp;爱是什么?爱是「你个当姐姐的让着点弟弟怎么了」,爱是「你非得跟弟弟比什么」,爱是「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姐姐样」,爱是——“我为了这个家都这么累了,让你看会儿弟弟都看不好,你还能干点什么”
&esp;&esp;那个女人的心中,满盈着浓浓的爱意。自始至终,那个女人都是个有爱、会爱、懂爱的人。
&esp;&esp;只是爱的对象不是她,自始至终。
&esp;&esp;在她依旧记不清具体日期的某一天,那个女人带她和牠去逛植物园,牠的手被一只大些的手紧紧牵着,她在后边紧紧跟着。
&esp;&esp;她很喜欢树,那些简洁纯粹的生命音符,让她放慢了步伐,她侧身欣赏生长在路边的美妙生命体。
&esp;&esp;转回身,那个女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,远到像是她用一生都追不上。她有些害怕地奔跑起来,赶上了慢悠悠散步的牠们。那个女人没有发现这个小插曲,她被落下了、追上来了,或者干脆走丢了算了,对那个女人来说完全没什么所谓。
&esp;&esp;那个女人空闲着的另一只手,在她面前微微晃动着,她突然很想抓住它。
&esp;&esp;悄悄地,慢慢地,像是做贼一样,她举起自己的手,向那个女人的手靠近
&esp;&esp;——
&esp;&esp;她最终牵到那只手了吗?不记得了。
&esp;&esp;丹妮斯睁开眼,睡梦中的泪水洇湿了她的枕头,窗外阳光充足,无花果树生机勃勃,蝉呱噪地叫着。她在另一个世界,她在丹妮斯的身体里,完美的、可爱的丹妮斯
&esp;&esp;她环臂抱住了自己。
&esp;&esp;脸下的枕头被泪浸得冰冷又潮湿,腰间天蓝色轻纱被子上有一块突兀的印记,她腰下热乎乎的,像枕头一样潮湿。
&esp;&esp;掀开被子一看,床单上有团鲜艳的红色,像盛开的牡丹花。
&esp;&esp;她淡定地抹干眼泪,穿着同样开花了的白棉布中裤,打开房门,男仆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候着丹妮斯可能的命令。
&esp;&esp;“去给我拿月经带。”她命令道。
&esp;&esp;男仆「哎呀」一声,随即连礼仪都不顾地跑开。她不懂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,男仆听到她要月经带,还会惊叫着跑开。
&esp;&esp;不过她很快就懂了,不一会儿,格雷戈、娥妮、拉嘉、本、柯琳、利亚姆、奎妮、普里扬卡、大小猫,还有她眼熟的和不眼熟的一大堆侍从、男仆,个个都将嘴角咧到耳朵边,飞奔过来将她团团围住,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。
&esp;&esp;加上丹妮斯能听得到心声,一切都更杂乱了。她花了好大功夫才从中提取出「恭喜少妵」、「哦母神在上」、「我亲爱的丹妮斯呜呜」、「真是天大的喜事」几句。
&esp;&esp;她有些烦躁,用食指堵住耳朵,以此彰显不满。见状,仆役们立刻住了嘴,连格雷戈并两位男眷都因她的举动而安静下来,但笑容还挂在每个人的脸上。
&esp;&esp;“丹妮斯!”格雷戈根本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悦,她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丹妮斯抱住,宽阔的肩膀像堵墙一样,抱得丹妮斯发懵。
&esp;&esp;“丹妮斯!恭喜你!我太开心了!亲爱的丹妮斯!”格雷戈一遍又一遍轻声地重复着。
&esp;&esp;血顺着她的裤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