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顾闯肯定以为她中了邪，说不定还要劝她喝药，再不然，恼羞成怒，直接将她送回烛山寨子里去。
&esp;&esp;她得想办法尽快弄走高檀，顾闯行不通，她得靠她自己弄走高檀。
&esp;&esp;顾淼烦躁地举着水囊，又饮一口。今夜喝的是麦子酒，邺城麦子酒，入喉火辣。
&esp;&esp;许久没尝过了，这一大口烈酒入喉，顾淼顿时被辣出了眼泪。
&esp;&esp;她放下水囊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将转过身去，目光却正对上高檀的目光。
&esp;&esp;他的视线恰恰朝她望来，似是不经意。
&esp;&esp;顾淼立刻调转了视线，转瞬又觉不甘，怕他作甚！
&esp;&esp;顾淼于是转头，抬眼直直朝他望去。
&esp;&esp;高檀的目光露出一丝讶然，而他脸上没有多少笑意，只是平静地越过数人，望向她。
&esp;&esp;红色的火光映在他黑漆漆的瞳仁里，眉眼间不见锐利。他的几缕断发垂在肩头，只在头顶半挽了发髻，斜插一柄黑簪。
&esp;&esp;他倒长不短的头发，此时此刻，根本无法竖冠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高宴对他的羞辱。
&esp;&esp;顾淼不愿再看，索性站起身来。
&esp;&esp;今晚……今晚她就要想办法把他弄回湖阳去。
&esp;&esp;篝火烧得正旺，数名醉汉开始围着火堆，手舞足蹈。
&esp;&esp;顾淼多饮了几口酒，胸中酝酿着的愤怒，愈发难以克制。
&esp;&esp;她一鼓作气地跑回了营帐，她的角弓就躺在木几上。
&esp;&esp;冰凉的弓弦映着烛火，仿佛幽然发亮。
&esp;&esp;愤怒令人冲动，上头的酒意使人昏昏，她注视着角弓弦上的冷光，咬了咬牙，一把拿起了弓。
&esp;&esp;第6章 夜袭
&esp;&esp;顾淼捏着角弓，出了营帐，为了掩人耳目，一路沿着荒无人烟的僻静小道东躲西藏。
&esp;&esp;距离高檀的营帐不远，是马厩，马厩旁有一片小林。
&esp;&esp;虽然冬日枯枝，无树叶遮掩，但是夜中黑暗，所有的人都在围着篝火作乐，此处远离中心地带，寂然无声，喧嚣隔了夜色，小道幽幽静静。
&esp;&esp;顾淼脑中昏昏，耳边只听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。
&esp;&esp;此地最宜伏击，此时她仅凭冲动行事，尚未细思她究竟该如何将高檀引到此地。
&esp;&esp;她将角弓挽在手臂上，手脚并用地先爬上了马厩旁的枯树。
&esp;&esp;她立在高处，远处篝火燃气的火苗与黑烟遥遥可见。
&esp;&esp;可是这里依旧看不清高檀的位置，篝火旁人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，她并没有找到高檀的身影。
&esp;&esp;酒气愈发上涌，顾淼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，打算先从枝干爬下去。
&esp;&esp;恰在此时，一道人影，远远地却从西面的小道走来。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，他身上穿着寻常军士的黑袍，可是他的头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。
&esp;&esp;顾淼认出了他，他是高檀！
&esp;&esp;她于是静立原处，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夜色之中。
&esp;&esp;酒意惛惛，她的唇角渐渐扬了起来。
&esp;&esp;她手中一转，角弓已被握在左手，右手拉弓，细长的弦紧紧地崩在她的扳指前，箭头泛着冷光。
&esp;&esp;如此不远不近的距离，她有把握，百发百中。射中他的大腿，或是手臂，只需一箭，她来得及全身而退，做得神不知鬼不觉，而高檀也无须流太多的血，他所立的地方离篝火不远，他只需高声呼喊几声，再折返几步，便能轻易被人瞧见。
&esp;&esp;万无一失。
&esp;&esp;顾淼再度拉紧了弓弦，目之所及，箭头所指，是高檀的手臂，左手臂。
&esp;&esp;北地夜中凄冷，可他身上穿得单薄，黑袍清晰地勾勒出他手臂的所在。
&esp;&esp;只需一箭。
&esp;&esp;箭在弦上，箭尖却忽而轻轻地颤抖了起来，顾淼的双手不禁轻轻地颤抖了起来。
&esp;&esp;热辣的酒意直冲喉头，顾淼暗暗吸了一口气，颤抖的双手稍定。
&esp;&esp;她再度绷紧了弦，她的动作又轻又缓。
&esp;&esp;寂夜森森，周遭几乎再也听不到任何旁的声音，除了高檀的脚步声和她稍稍急促的呼吸与心跳声。
&esp;&esp;顾淼立刻屏住了呼吸，只见高檀向着马厩的方向越走越近，微弱的火光已被他渐渐抛在了身后，他的身影漆黑一团，迈进了暗处。
&esp;&esp;不能再犹豫了！居高临下，时不再来！
&esp;&esp;她闭了闭眼，扳指将要移动，耳边又听另一道极快的脚步声奔来。
&esp;&esp;顾淼一顿愣，随即收起了弓弦。
&esp;&esp;另一个人影匆匆追了上来。
&esp;&esp;他们的声音细碎，顾淼竖起耳朵，听了个朦朦胧胧。
&esp;&esp;“高檀兄！”是个陌生的声音，来人的脸庞隐在暗处，身上穿着邺城大营的军服。
&esp;&esp;他的个头不高，仿佛是个年轻的新兵。
&esp;&esp;高檀的身影停住，微侧了身，只问：“你打听到了么？”
&esp;&esp;打听？打听什么？
&esp;&esp;两人离马厩不远，声音低沉压抑。
&esp;&esp;顾淼欲探身细听，可她隐在暗处，不能轻举妄动，唯恐闹出动静，于是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黢黢的两个身影。
&esp;&esp;另一人答得很快：“没有，你说的‘三水’，军中确实没有唤作此名的人。”
&esp;&esp;顾淼惊得手中一抖，角弓险些要落，又被她险险捉住，角弓碰到枝干，发出细碎的一声轻响。
&esp;&esp;高檀的身影仿佛微微一转，朝她的方向望来。
&esp;&esp;顾淼再度屏住了呼吸。
&esp;&esp;高檀是在找她？是在打听‘三水’？
&esp;&esp;三水为淼。
&esp;&esp;顾闯给她取了顾淼这个名字，是缘于当年算命的说她，命中缺水。
&esp;&esp;邺城军中此时只知‘顾远’，无人知晓顾淼。
&esp;&esp;顾淼耳中嗡嗡乱响，他在找我？他为什么要找我？
&esp;&esp;对了，是因为，是因为从前她寄给他的书信！
&esp;&esp;顾淼脸颊陡然热了起来，惛惛酒意更是汹涌上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