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纪九一言不发，只紧抿着唇，双眼通红地看着他。
&esp;&esp;关阙原本满脸严厉，但见到纪九这幅模样，终究还是软下了神情，一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，一边低声道：“乖，听话，相信这个决定，相信我。”
&esp;&esp;关阙拿掉纪九的手，再抬起胳膊，像是想要去摸他的脸，但又被那层头罩给挡住。
&esp;&esp;他便将手贴在纪九脸部的位置，柔声说了句：“不要回头。”接着便将纪九转过方向，让他面朝着前方，再打开了他身后的推进器。
&esp;&esp;纪九顿时朝前飞出，腰上的绳索瞬间绷紧，拽着关阙和机器人一起前进。
&esp;&esp;纪九将推进器速度开到最高，如光电般飞向了空间站。他知道关阙头罩的氧气已经耗尽，却也遵从他的叮嘱，忍住了那强烈的想要回头的冲动。
&esp;&esp;他希望关阙能多坚持一会儿，坚持到他抵达空间站，却又希望关阙立即生命结束，不用去忍受那再一次经历死亡的痛苦。
&esp;&esp;短短两分钟时间过去，纪九却觉得漫长得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，心脏被放进一锅滚水里，反复煎煮。
&esp;&esp;因为不能回头，他的听觉在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敏锐，能听到气囊里鸟崽的呼吸声，能捕捉到耳机里那一丝隐约电流，但却始终没有听见关阙发出任何声音。
&esp;&esp;他已经昏迷了吗？
&esp;&esp;希望他已经昏迷了，希望他没有感觉到痛苦……
&esp;&esp;但就在这时，他听见了耳机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喘息。
&esp;&esp;这声音很轻，只像是溢出齿间的气音，短促、隐忍、克制。但对于纪九来说，却宛如突然炸响的一道惊雷，让他身体猛地一颤，心脏在那瞬间也停止了跳动。
&esp;&esp;喘息声没有再响起，纪九死死咬紧牙，眼底充满血丝，脑中只反复回想着关阙刚才的那一句。
&esp;&esp;不要回头。
&esp;&esp;但下一秒，纪九却突然关掉推进器，猛地转过了身。
&esp;&esp;那束惨白的额顶灯光照下，关阙牙齿紧咬着唇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，那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，五官也因为痛苦而扭曲变形。
&esp;&esp;他也看着纪九，那双逐渐涣散的目光里也许什么都有，却唯独没有求生欲。
&esp;&esp;纪九心里清楚，死亡对于关阙并不是结束，自己只需要拖着他的尸体去往空间站，到了明天，他便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。
&esp;&esp;但他目睹关阙步向死亡的一幕，便再也无法维持冷静。因为他同时也明白，就算死亡是一种假象，但关阙正在经历的痛苦却无比真实。
&esp;&esp;我不喜欢死亡的感觉，很不喜欢。
&esp;&esp;纪九抓住绳索，飞到了关阙身旁，毫不犹豫地去拔自己身后的软管，想将氧气连上关阙的头罩。
&esp;&esp;关阙看见了他的动作，原本垂死的人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力气，突然抬起手，一把扯掉了自己头罩里的那条氧气软管。
&esp;&esp;纪九瞳孔骤缩，动作也陡然顿住。
&esp;&esp;关阙破坏了头罩氧气管，那么就算他想两人一起共用氧气瓶也不行了。
&esp;&esp;纪九怔怔看着关阙，嘴唇不停颤抖，接着一把将他抱进怀里，双手紧紧环在他的后背上。
&esp;&esp;他能感觉到关阙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抽搐，却只能用力箍紧他，侧头看向旁边虚空，咬着牙道：“很快的，马上就不难受了，很快的……我会陪着你，我陪着你……”
&esp;&esp;怀里的人终于渐渐停下了抽搐，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。纪九依旧保持着抱住他的动作，侧头看着另一个方向。
&esp;&esp;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，滴落在头罩里，发出轻微的一声响。
&esp;&esp;他曾经见过关阙的两次死亡，而且是自己亲自动的手。
&esp;&esp;当时的他，果决而残忍，甚至没有去注意关阙死亡前的表象。
&esp;&esp;但现在再次见到关阙的死亡，他只觉得喉咙被堵得不能呼吸，胸口疼痛难忍，如同也陪着关阙，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窒息。
&esp;&esp;他就这么抱着关阙的尸体，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浩瀚太空里。额顶灯发出微弱的光，让他们如同这漆黑宇宙里的一颗小小星辰。
&esp;&esp;良久后，纪九眨了眨被泪水浸润的眼，轻声喃喃：“我原谅你了。我们扯平了。”
&esp;&esp;他缓缓松开关阙，仔细看着面前的人。
&esp;&esp;关阙神情平静地闭着眼，一只手紧抓在前胸，看上去和活着时并没有多大区别，这让他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。
&esp;&esp;他想将关阙的那只手拿下，但刚握住他的手，动作便是一顿，接着拉开那件宇航服外兜拉链，将手伸了进去。
&esp;&esp;他再取出手时，掌心便多出了两只小狐狸。
&esp;&esp;纪九看着那两只狐狸，一边忍不住地笑，一边又流下了眼泪。
&esp;&esp;“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？你究竟在想什么啊？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你的两只狐狸。你总是这么莫名其妙，我和你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……”他哽咽着道。
&esp;&esp;“啾啾？”鸟崽一直挂在纪九腰间，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，只疑惑地叫了两声。
&esp;&esp;纪九深深吸了口气，沙哑着声音道：“没事，雀宝，走，我们出发。”
&esp;&esp;“啾啾啾？”鸟崽探头看向关阙。
&esp;&esp;“他睡着了。”
&esp;&esp;“啾。”
&esp;&esp;纪九按下推进器开关，全速飞向了空间站。他的腰上系着两条绳，一条连着关阙，一条连着着机器人。
&esp;&esp;身旁依旧是无边无际的太空，黑暗像是随时都要将所有物体吞噬殆尽。但纪九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恐惧，只全速朝着坐标点飞行。
&esp;&esp;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死了。
&esp;&esp;永远不想。
&esp;&esp;第40章
&esp;&esp;纪九在太空里飞行了二十分钟左右，空茫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。随着距离越来越近，小黑点逐渐变大，最终显出它完整的轮廓外形。
&esp;&esp;纪九原本以为这是卡塔拉的小型空间站，但眼前出现的分明是一艘大型星舰，如同一座浮岛悬浮在太空里。
&esp;&esp;他略微感到有些意外，但还是一边飞行，一边打开了手腕上的联络器，和扫描到的那个唯一的信号源取得互联，并朝对方发出了求救信号。
&esp;&esp;信号一直不被接收，纪九不断重复发送，终于滴一声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