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赵铮不敢怠慢，拉着阮玲珑上前，深深作揖：“小子赵铮（民女阮玲珑），拜见黄老先生！”
&esp;&esp;黄天泽点点头，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，最后落在阮玲珑的脸上。那褪色的黑斑如同烙印，清晰地映入他阅尽千帆的眼帘。
&esp;&esp;这位曾侍奉过天家，见过无数疑难杂症的老御医，此时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、好奇或嫌恶。他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，仿佛看到的不过是最寻常的容貌。
&esp;&esp;“坐吧。”黄天泽的声音不高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平淡，却并无倨傲。
&esp;&esp;他说着，抬手指了指下首的椅子。
&esp;&esp;赵铮和阮玲珑齐声道谢，赵铮解下背上的背篓，里面装着的是他这几日精心准备的诚意：两只处理得干干净净、用草绳捆好的肥硕野兔，一只羽毛斑斓的山鸡，还有一坛用粗陶罐子装着的，封口严实的酒。
&esp;&esp;酒是赵铮去年用山里的野枇杷亲手酿的，清甜微涩，带着山野的果香。
&esp;&esp;“老先生，我们是猎户，身无长物。这点野味是小子在山里猎的，图个新鲜；这坛枇杷酒也是自家酿的，味道尚可，不成敬意，请老先生尝个鲜。”赵铮将东西放在一旁，姿态恭敬诚恳。
&esp;&esp;黄天泽的目光在那堆山野之物上停留了一瞬，又扫过赵铮布满薄茧、指节粗大的手和阮玲珑脸上褪色的黑斑，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。
&esp;&esp;他没说什么，只是微微颔首，示意刘管家将东西收下。
&esp;&esp;阮玲珑则在黄府另外一位下人的指引下，坐到放着一个脉枕的桌案前。
&esp;&esp;“先把右手伸出来。”黄天泽走到阮玲珑的对面坐下，语气不容置喙。
&esp;&esp;阮玲珑并不抗拒，依言将右手腕轻轻放在桌案上铺着的小脉枕上。这位大夫看起来颇为靠谱，不知道能否检查出病因，提出解决方法。
&esp;&esp;作为这个时代医术最高明的医者之一，黄老御医是否能检查出来，自己身怀异能？
&esp;&esp;这一点，阮玲珑十分好奇。
&esp;&esp;阮玲珑垂眸思考时，黄天泽伸出三根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，搭上了阮玲珑的腕脉。
&esp;&esp;他的动作看似寻常，但落指的分寸、力道，无不蕴含着大医精诚的功底。他闭目凝神，指尖下的脉搏如同最细微的琴弦，将身体内部的一切信息传递出来。
&esp;&esp;时间一点点流逝，花厅里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黄天泽极其细微的呼吸声。
&esp;&esp;赵铮紧张地盯着黄天泽的脸，试图从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，却一无所获。阮玲珑则安静地垂着眼，感受着那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指传来的微凉触感。
&esp;&esp;她甚至尝试催动异能，将意识沉于黄府花园里的植物上。只可惜，黄府的下人极其规矩，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八卦。
&esp;&esp;这个大胆的尝试，也是为了试探黄老御医能否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。
&esp;&esp;过了好一会儿，黄天泽睁开了眼。他并未收回手，而是沉声道：“换左手。”
&esp;&esp;阮玲珑依言换了左手。
&esp;&esp;这一次，黄天泽诊脉的时间更长。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，随即又恢复平静。但赵铮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凝重。
&esp;&esp;终于，黄天泽收回了手，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。
&esp;&esp;“张嘴，伸舌。”他的指令简洁有力。
&esp;&esp;阮玲珑张开嘴，伸出舌头。只见她舌质淡白，苔薄微腻，舌尖边缘隐隐有细小的瘀点。
&esp;&esp;黄天泽仔细看了看，又道：“抬起头，看着老夫。”
&esp;&esp;阮玲珑抬头，目光落在黄天泽的脸颊上，她眼底有些好奇，但却并没有眼神乱飞。
&esp;&esp;黄天泽凑近了些，伸出枯瘦的手指，极其轻柔地翻开了阮玲珑的上眼皮，仔细查看她的眼白和瞳孔深处。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&esp;&esp;做完这一系列的检查后，黄天泽慢悠悠地重新坐回主位，然后拿起手边的茶盏，轻轻呷了一口。整个过程，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，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风寒病人。
&esp;&esp;然而，在这平静无波的外表之下，黄天泽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&esp;&esp;这个猎户的妻子，竟然中的是蛊毒！
&esp;&esp;而且，是苗疆最为霸道阴损的子母连心蛊！
&esp;&esp;这种蛊毒一旦种下，与宿主血脉相连，无药可解。中蛊者，尤其是女子，因体质阴柔，更是难以承受蛊毒的侵蚀，往往在幼年便夭折，根本活不过及笄之年（十五岁）。
&esp;&esp;能活到十八岁的，简直是凤毛麟角，堪称奇迹。
&esp;&esp;眼前这个猎户的妻子，她体内的蛊毒显然是胎中带来的，自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她。
&esp;&esp;可偏偏，她不仅活过了十八岁，体内的蛊毒更是处于一种极其诡异的封印状态。
&esp;&esp;黄天泽行医一生，从未见过如此离奇的脉象。
&esp;&esp;那盘踞在她丹田深处、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毒源，本该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生机，如今却仿佛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强行压制、禁锢在了一个极其狭小的角落。
&esp;&esp;这股力量，浩然博大，充满了纯粹的生命气息，如同春日暖阳，生生不息！
&esp;&esp;正是这股力量，将致命的蛊毒暂时封印，使其无法大肆作乱，只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那些褪色的毒斑作为宣泄口。
&esp;&esp;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姑娘的身体底子，差到极致！
&esp;&esp;脉象显示，她先天禀赋极弱，气血双亏，五脏六腑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，这分明是从娘胎里就带了弱症，又被蛊毒常年侵蚀所致。
&esp;&esp;黄天泽可以断言，从出生那一刻起，她就没有过过一天真正健康的日子！
&esp;&esp;有着这样糟糕透顶的底子，能在蛊毒的折磨下挣扎着活到现在，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迹。
&esp;&esp;最让黄天泽想不明白的是，她近期的脉象中，竟然显示出一种蓬勃的、正在被精心修复的生机。仿佛有一股源源不断的、精纯的生命力在滋养着她受损的根基，修复着被蛊毒摧残的经脉。
&esp;&esp;若非这股强大的、持续的滋养力量，以她这破败不堪的身体底子，绝无可能熬过最近那场毒发。
&esp;&esp;良久，黄天泽停止沉思，他放下茶盏，目光平静地看向阮玲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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