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以评价。
她瞧着还抵在自己咽喉下的手肘,声音也软下来,“我仍记得,你我初在太后宫里相识时,你可是一副君子自持、端方有礼的矜贵模样。”
男子回神,应声道,“怎么,臣今天穿得潦草?”
“不过是打了三四次照面,小将军待人就换了一副面孔,本性这便藏不住了?”
谢行周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,察觉是在说自己的行为过于唐突,话既然也问过了,自然没有继续僵持的道理。手上力度彻底卸下,前倾的身体也稍稍立直,留出两人之间的空隙。
秦姝感觉到力道也顺势放手,不过是武艺切磋,谁都没下死手,往年在九层台日日都有的场面,她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。
“殿下要去探听孙无忧的动作。”
秦姝揉着手腕,朝着回去的方向缓步而行,好久才长叹一声,“晚啦。”
晚啦,这一步棋,孙无忧应该在很早的时候就下完了。
他跟在她身侧,些许无力感再次爬上心头,负气道,“谢骁这辅臣,不当也罢。”
秦姝听他直呼父亲姓名时便忍不住发笑,“若不是谢将军身居高位,怎的能迎娶卢棂夫人当继室。能像卢夫人这般性子和善富有才学,还懂得朝局的女子,也是世间少有。”
“这话说的不差,我自八岁上,母亲便进了谢府教养我了,谢卢两氏联姻,还真要多亏谢骁那个位子。”
秦姝仰首望天,感受着夏末入夜的凉爽,“诶,鲜少见继母与嫡子相处得融洽的。何况你母亲萧夫人去世时你也是懂事的年纪了,好像很容易排斥继母才对。”
他偏头瞧着她的侧颜,心上郁结似乎也消散几分,“母亲一颗真心待我,我不是不识好歹之人,后来虽因埋怨父亲屡次不准我探查当年真相而离家,但这并不与母亲有什么相干。”
“况且,我年少丧母,却能在另一位妇人倾心教养下长大,享受母亲关怀,已然是大幸。”
女子的清眸在月光下极为闪亮,仿佛是听了这话后就有多高兴一般,眉眼弯弯,眼中似有晶莹之感。
“是吗,那看来,你我还真有些相似的幸运之处。”
眼见着要到了九层台的殿门前,秦姝朝他笑笑,“听闻谢少将军一杆红缨枪在战场上横扫千军,少有敌手。待眼下的事情结束,不知将军肯不肯与我正经切磋一番。”
谢行周后退一步,躬腰拱手,“荣幸之至。”
岳听白早就在殿门口张望着等她,见着两人身影本还不敢认,定睛一瞧才看出阿姝真的是和谢行周一起回来的,双手拢在嘴边喊,“阿姝——”
秦姝应声回头。
“很晚啦,该回家啦——”
秦姝轻笑,朝他颔首,“是我家小妹。那就不留少将军了,将军慢行。”
谢行周再直起身时,便见着女子一改往日端庄,小跑着奔向殿门前的少女,也不知相互说了什么玩笑话,两人顿时笑靥如花。秦姝转过去推少女的轮椅,人影愈来愈小,殿门“吱呀”一声,把女子的笑颜一同隔绝在了高门之内。
“阿姝。”听白扬着小脸瞧着她。
“嗯?”
“你今天晚上,不太一样。”
“哪不一样?”
“眼睛。”听白的手忍不住隔空描绘着她的眼睛。
那是阿姝九岁前才有的眼神。
三日之内
秦姝闻之一怔,俯下身子任由少女的指尖在自己眉眼处描绘,嫣然一笑道,“怎么了,就算是江湖上的画皮技,也是不能画眼睛的喔。”
听白可是办好了事儿回来的,嚣张得很,瞋目道,“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。”
食指抵着她的额头,兴冲冲地盘问,“你不是不方便和谢府的人走动嘛?方才的那位郎君难道不是谢家人?是不是夜景甚美,须得良人相配呀?”
秦姝回到榻上盘膝而坐,学着少女的样子摇晃着脑袋,“哎,受岳女侠的教诲,及时行乐,及时行乐。”
“说到这个!”听白转眼就把刚才什么眼神啊忘到脑后去了,语气里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,“阿姝,你算一算,我们是不是好久好久——好久没有出去玩了?今夜左右无事,不如你带我偷偷溜出去骑马吧!”
两人的父亲皆是项城的守城将军,所以两个小丫头自小就在马背上跟着父亲巡城,骄傲神气得很,若不是逃难时岳听白未躲过那一刀,现在也定然是个骑射俱佳的翩翩女郎。
如今她腿上无力,想要夹紧马肚就颇为费劲,刚及笄的年岁与人同乘一骑终究不合规矩,所以除了秦姝偶尔得空能帮她过过瘾
,便只能靠马车出行了。
“近日我觉着我的腿能使上些力气了,骑马时定不会像以前那般费力。好阿姝,好姐姐,我们就出去逛逛嘛。”
秦姝把她的轮椅拽得离自己更近了些,抬手轻轻捏了捏其腿上的筋骨,“尹清徽的疗法,真这么奏效?”
“当然啦,所以我说啊,你也不要看人家有些异动就觉得是什么谋逆之徒。正逢乱世,人家入京一次,带点随身的保障,也是常理嘛。”
岳听白是颇为满意的,这许多年阿姝没少为她找什么神医啊太医啊,几乎都是毫无疗效,若是这辈子一直毫无希望也就罢了,可如今有了希望,说不想重新站起来,那是假的。
两人皆知道那所谓的保障是指什么,此事可大可小,一时间秦姝也犯了难。
良久,女子垂下眼帘,似是一声轻叹,“好,我知晓你的意思了。”
听白刚觉得骑马有戏,就见着阿姝拎着裙摆坐回榻上,美目流转,“不过,如今宵禁制度森严,不太好办。咱们先说说,卢棂夫人那边如何?”
“正如阿姝所料想,夫人说,如今张弛倒了,太后在前朝的力度也减了不小,御史台的卢氏学子当然愿意助陛下一臂之力奏请太后退居后宫。”听白正色道,“本来也就是差一个时机,现下阿姝给了他们效力的机会,想必他们是愿意向陛下表忠心的。”
秦姝揉着太阳穴,合上眸子,“说到底太后的根基不深,这事并不难做,只看她肯不肯尽心。”
听白听了这话才回想起,喃喃道,“夫人确实说了一句:卢氏清楚谁是君、谁是臣,请殿下放心。”
“嗯?这话说的通透。”秦姝笑了一笑,模样甚是满意。
听白忍不住问,“我以为阿姝会想让卢氏表态,唯阿姝马首是瞻的。毕竟你为那谢行周也是费了些心神,不讨点利息不像你的性子嘛。”
秦姝倏然睁眼,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,“你也觉得,我在培养自己的势力?”
“不可以吗”岳听白被问得一个激灵,“结交朝贵,培养党羽,不这样你怎么替陛下”
“错了。”秦姝坐起身子,眼中极为认真,“结交朝贵原本就是假,可如今却被看成是真的了,旁人尚且如此,陛下岂能不起疑心?若是我明目张胆的把朝臣收为麾下,不等一年之期,我的命就算是玩完了。”
岳听白吓得举手,“好好好,我日后定不再乱说了。我哪想过陛下与你兄妹一场,还会猜忌到你头上来。”
秦姝苦笑着揉揉听白的脑袋瓜,直到把听白梳好的发髻揉得炸毛,“兄妹不兄妹的,如今已然猜到我头上来了。”
岳听白蹙眉不懂,拄着下巴不敢吭声。
秦姝拿起团扇轻掩着唇,打个哈气才朝门外唤道,“傻站着作甚?进来说。”
白羽应声而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