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是一个将人心研究的极透极透的魔鬼,知道怎么做能将自己从一切的罪恶中剥离,不沾一丝污秽,清清白白的成了所有人的救世主,轻而易举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。
这一刻叶昭榆竟觉得,这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该有的样子。
她倒在榻上,再也没了一滴眼泪,强行的将自己拼起来。
她不能碎,那夜宫门被砸开,她看见他,她便知道,她不能碎掉,不能……
“他们都是你的儿子,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们……”
盛帝站在榻前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一改往日的温情友善,说出的话凉薄入骨。
“帝王最不缺的便是儿子,谁能顺应龙心,谁便是朕的好儿子。”
随后他目光落在那张苍白至极的脸上,缓缓开口。
“阿榆太聪明了,聪明的让朕多次狠下心来杀你,可最终都让你逃了,朕却是次次松了一口气,原来朕也不忍心杀阿榆。
可又是这份聪明,让朕感到害怕,朕怕阿榆查出了所有真相,届时,定安侯府还没被扳倒,却与西域联手一起对付朕,朕这才迫不得已提前对你们出手。
阿榆的依仗,定安侯府、西域,一个都不能留。”
叶昭榆哈哈大笑起来,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
她们先前以为所有的杀机都是为争夺太子之位而起,原来是她们一叶障目,看偏了局势,竟不知那真的全是意指侯府!
是她们太蠢,看不透被王权摆布的迷局,还以为君心能赌,到头来,从一开始,君心便是杀心。
盛帝看着满脸悲怆与嘲弄的人,感慨万千,“阿榆啊阿榆,你们若不紧紧相逼,朕也不会这么快的出手,也许你还能与朕再走一局,你为赢局也不是没有可能,悔吗?”
叶昭榆鼻尖一酸,紧紧攥着被子,终是哭出声来。
“悔。”
悔她的付出,悔她的感情,悔她的机敏,悔她的一生……
要是,要是有重来,她宁愿懵懂一世,不识人心。
你想做什么?
不知何时,殿外的雨停了,整个殿内都被一股浓稠的悲戚笼罩,不闻声响。
叶昭榆哭不出泪来了,只倒在榻上,蜷缩着身子,紧紧将自己抱着。
好似只有这样,她便能与这个虚伪的世界割裂开来。
盛帝走到不远处的桌案前,看着依旧一口未动的饭菜,威严沉寂的眼眸动了动。
随后端起一碗早已凉透了的粥回到榻前,看着蜷缩成一团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人,沉声开口。
“朕不会动你与你阿娘,目前,定安侯府的每一个人都在死牢里好好待着,你哥哥也在,朕没有动他们,可他们是死刑啊,到时候是要被问斩的,阿榆可想救他们?”
叶昭榆长睫颤了颤,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他,动了动苍白无比的唇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
看着终于又有了反应的人,盛帝笑了一下,盛安全身上下都是软肋。
那晚急火攻心倒在了宫门前,昏睡了三日,醒来听到惊天噩耗不曾倒下,都是这些软肋托举着她,连死都不敢。
他搅了搅碗里的粥,端着粥俯身凑近,一勺一勺的喂给她。
叶昭榆无力的挣扎起来,却被迫咽下一口凉粥,胃里抽搐翻涌,顿时吐的昏天黑地,整个人又倒在榻上,再没了一丝力气。
盛帝眉头一跳,将手中的粥砸在殿中,高声吩咐。
“叫太医来!”
随后殿外响起一阵仓皇的脚步声,随着呵斥落下渐行渐远。
叶昭榆不管胃里的抽痛,挣扎着起身,双目充血,死死攥着他的衣袖,机械的重复刚刚的问话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
盛帝垂眸看着她,语调平静,“若朕说,你身上的任何东西,朕都不会收回,封号,荣宠,承诺,全都作数,你会怎么逆转他们必死的命轮呢?”
闻言,叶昭榆飞速转着早已麻木的脑袋,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挖空心思寻找出路。
盛帝看着紧紧攥着他袖子的人,沉声开口,“不急,阿榆可以慢慢想,至少,这一个月内,朕是不会杀他们的。”
叶昭榆猛然抬头,死死的盯着他,“你不是说,秋后处决的吗!”
盛帝一点一点的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,语调冰冷,“谁让,阿榆打乱了我的计划,让本该死在四海盛宴上的西域君主逃了,你怪不得朕,朕也是怕夜长梦多,后患无穷。
你还得感谢你皇祖母和谢太傅,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你跪地求来了这一个月,先前的秋后处决亦是,否则,按照朕的性子,应该早就送你侯府满门去团聚了。”
“你混蛋!你简直不是人!”
盛帝嗤笑一声,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太医,又看向大口大口喘着气的人,目光幽沉。
“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,朕倒想看看,你能怎么逆转局势。”
随后他将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太医,周身威压毫不掩饰。
“治好她,不然,朕摘了你的脑袋。”
“是,是,是……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人,一敛宽袖离开,平静幽深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中。
“你若好好喝药,好好吃饭,朕便让你去见见你阿爹,毕竟,你阿娘一个人守在灵堂,无助得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