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难怪他会为你动心,这份叛逆倒是不可多得,你倒是比你哥通透。”
叶昭榆走过来与她平阶而坐,青蓝色的裙摆铺了满阶,长风一吹,青丝舞动,裙摆微扬,带着几分柔和缥缈之感。
她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了的发丝,杏眼眯了眯,缓缓开口。
“我哥那人,少年气盛,做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可以,让他思考人生,不如直接给他一剑,他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叛逆。”
黎宿弯唇笑了一下,仰头看着澄澈旷远的穹顶,思绪飘飞,悠悠道:
“第一次与他交手,是本王刚与女帝大吵了一架,女帝有心膈应,强行下旨让本王带兵前往边境作战。
本王领了旨,本想着应付一下得了,没想到他倒是气焰嚣张,猛追猛打,生生将本王激出了几分气性。
正准备与他认认真真打一场,人便被骗去了瞿峡谷中,原是女帝与你中原有勾结,特意开了这一战,目的便是留下他的命。
本王震怒之余只觉悲哀,叶政陵为你中原战了十三年,他一朝身死,那些奸佞小人便出来作祟,竟与异族联手来杀他的后辈。
本王自是不屑用下作手段取胜,也有心敲打女帝,便斩了她派来的四十八位亲卫,因此贻误了战机,倒是让他险胜一子。”
叶昭榆长睫颤了颤,紧紧握着拳头,缓缓吐出一口气来,原来当初她哥被算计,中间还有这么一段。
随即一敛衣袖起身,朝着黎宿肃拜一礼。
“多谢摄政王手下留情。”
黎宿拈着落叶的手一顿,侧头看着她,凤眸一挑。
“谢本王作甚,本是叶小侯爷自己杀出的重围。”
叶昭榆但笑不语,随后一撩裙摆又坐在了台阶上,杏眼中盈满幽深笑意。
她若不贻误战机,又怎能放叶政陵的后辈离开。
有些话,是不需要挑明的。
黎宿把玩着手中落叶,垂眸看着上面交叉繁复的脉络,微微眯了眯眼睛。
她与这定安侯府还真是有缘,两个小家伙都差点折在她的手中。
她与叶问荆那一战,她若顺了黎朔的心,那小子便没了。
而黎州一战,她若不下令撤兵,这小丫头没了。
叶昭榆也想到了这一点,顿时摸了摸她腕间的珠串,感慨出声。
“摄政王能出现在我侯府,兜兜转转还是因果在作祟啊。”
黎宿看了一眼她腕间的玛瑙珠串,光泽莹润,一看便是佛门至宝,顿时笑了一下。
“也许。”
却之不恭
天边日影,廊下凉风,池边缓缓浮现数点流光,晃动着悠悠飞远。
叶昭榆一抬手,一只流萤瞬间停在她的指尖,她不禁弯了弯唇,随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,稳如泰山的女子。
她沉在暮色中,好似一柄敛尽锋芒的重剑,蓄势而发,而剑出鞘的那一刻,必将是撼天动地的一剑。
她眸光波动,扯过台阶下的一根野草,看着远处霞光大作,弯唇笑了笑。
“你与他很像,沙场百战而不殆,庙堂云诡而不移,注定是上上者。”
闻言,黎宿笑了一下,倚在廊边,看着漫天霞光沉入云海,眼底沧桑寂寥。
“初时拿剑,只为守护身边至亲,不伤不退,而后拿剑,只为南坻立足四海,不胜不退,最后拿剑,只为家国安康承平,不死不退。
如今这条路是走下来了,可也熬干了年少时的满腔热血,更吞没了少时真情,看似威风凛凛,实则满目沉疴,回望无人。”
叶昭榆轻叹一声,双手撑着地面仰坐在台阶上,散漫至极,望着天边最后一缕光线沉入虚无,缓缓开口。
“谢老头说,楼越高,路越陡,果然,高处的路,都不好走。
本郡主只亲历了一场血战,便快熬干了半腔心力,你们竟然熬过了几百场,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。”
黎宿眼眸轻眨,目光盯着某只飞舞的流萤,音色寥寥。
“血腥的世界,都经不起屠杀,你只需记住,战场之上,除了生死,都是皮外伤。”
叶昭榆怔怔的看着她,只要不死,在他们眼里便不算伤。
所以,这一路走下来,有过多少次的性命垂危,才能让她说出这句话。
她望着起身站在廊间,深深嵌入暮色中的身影,眸光波动,轻声开口。
“若前路依旧艰难,你会停下脚步吗?”
“不会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我是黎宿,是撑起南坻最利的那把剑,我不会倒,也无需人扶,只要本王在,四海便要永远为我南坻女尊开一条路。”
耳边仿佛响起铮铮剑鸣,似是那柄重剑颤了一瞬,顿时抖尽陈霜,披露锋芒。
叶昭榆瞳孔中映出那道肃杀沉寂的身影,她好似站在高山之巅,令人仰之弥高。
三万里河东入海,五千仞岳上摩天。
他们皆俱寰宇浩瀚之姿,怎能不在高山之巅。
她不禁弯了弯唇,此间帝王,她已遇见三个。
随后起身,随意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,朝着背手站在廊间的人抬了抬下巴,满腔热意,笑着开口。
“廊间无趣,何不纵酒上高台?”
黎宿回头看了一眼热情相邀的人,凤眸微挑。
“却之不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