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的面庞,在螺黛与红脂的妆裹下,又好似一个前所未有的人。金涂四尺长灯打下半道流金般的光线,映上她雪白的唇颊,那里金钿明灭,疑似笑带桃花。元澈的目光抵在那片桃花中,慢慢抬起手,一寸一寸拨开同心扇。光流动了,影退却了,原来寒气也能带着艳光,春情里竟然并无心事。凤目的长睫低敛,好似退无可退,而深邃的目光浸透,也早已进无可进。
分杯帐里,却扇床前,对拜昭告天地,饮过了合卺酒,众人打开殿门,随热潮一道退去。见众人出去,元澈先起身,将最外侧的帷帐放下,随意踢掉两只鞋履,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嘤咛。只见陆昭坐在床沿,一手捂着牙,一手拿着撒帐用的枣子。
“怎么了。”元澈赶忙走到榻边。
“被枣核硌到了,好像有东西在牙齿里。”陆昭捂着半边腮。她一天都没有进食,方才吃的太急,枣核硌到了牙上,枣核尖断在了牙缝里。
“帮你瞅瞅。”元澈挪近了身子,一手托住陆昭的下巴,轻轻捏开了她的嘴。
陆昭掀了掀睫毛,枣核尖顶在牙缝里,竟撑得她头痛欲裂。而对方温热的鼻息却不合时宜地凑到她的颊畔,似要将她完全燎化了。元澈每将她的下巴抬高一分,她便多一分惊怯,往后仰着,躲着,然而对方的胸口却贴的更近。
“不要乱动。”元澈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枣核卡着的位置,连同语气都暧昧得漫不经心。他右手的食指轻轻越过她的唇齿,在牙侧试探着,按压着,“是这里。你乱动我没法帮你……”
原本认真的目光忽然对上了那双完全敞开的眼神,情
阴谋啊,就是这样得逞的。
“小别胜新婚。”元澈的指尖从露华浓的红唇上剥落,顺着肩与背,骨与肉极其顺忍地攀附上去,“赚到了。”
翟衣与中衣一层一层地滑落,锦绣堆里的芳魂,在臂弯中被打捞起来,情
可弃
绣衣御史属的值房内, 汪晟盯着案上的一只四口镶铜边的红木匣子。这是新平郡守褚潭连夜送到他这里的东西,上面贴着整整齐齐的封条,随匣子一起到的还有一封信。汪晟先把信看了, 静坐了好一会儿,随后手指在匣子的封条上游移了好一会儿, 终究还是放了下来。
“褚潭还让儿子带话, 说那几个歌姬……”
汪晟扬手止住:“下去吧。”
他的值房内冷冷清清,那些所谓的干儿子、干孙子一个个都跪在外面。这里不会有人帮他拿主意,他自己心里明白干儿子是一种多么不靠谱的东西。
桌子上的信已经拆开, 工工整整的楷书,做大事前仍有如此定力, 汪晟也不禁回想起这个仅仅和自己打了一次交道的褚潭。那个略显藏劲、目光精明的影子仿佛从信纸上浮了出来,愈发清晰, 继而声音也在耳边回想起来;“此为上次寄往尚书令、绣衣御史处礼货账目。衮衮诸公,何须弃我一人?”
继而, 另一个影子也浮现了,那是前任绣衣御史韩任的影子, 随着烛光, 映在房间四处,如同驱散不尽的鬼魅。未央宫的熊熊烈火,石阶上的汩汩血流, 臣子的无谓牺牲,青史的一墨不著。汪晟笑了笑,自言自语的声音也格外冰冷:“褚明府啊褚明府, 你这一句便是误了。衮衮诸公, 万人皆可弃,唯我一人不可弃!”
咒怨一般的话语低沉回响在室内, 韩任的影子也熄灭了。
汪晟慢慢韩起身,捧起匣子夺门而出,并将外面一众干儿子唤了来:“随我去入禁中请罪。”
他是绣衣御史,有着不同的保全之道,瞒天瞒地不能瞒皇帝,欺官欺民不能欺君心。账册交上去,他就摘了出去,褚潭这件事情怎么处理,皇帝自有圣裁。
皇帝休息的一间别室里,一盏盏灯点亮了。魏帝坐在一张藤椅上,汪晟则跪在魏帝的脚下,一旁的李福替魏帝撕开了封条,打开匣子。魏帝取过里面的账册,过目了一眼,冷笑一声放回去了。“你现在就去召王济、薛琬、廷尉彭耽书去宣室殿。”
夜晚的宣室殿内灯火通明,此时尚书令王济、镇军将军监度支尚书薛琬侍立在内;廷尉彭耽书也从东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;绣衣御史汪晟则在更靠近御座的地方垂头而立。
所有人都在等待魏帝的出现。
靖国公在司马门外请见,已由光禄勋韦宽传达禁中。新平骤然集兵,秦州刺史毅然归镇,范氏族人陈明的冤情已在廷尉设立卷宗,关乎到未来时局走向的一个个决策,便都在几人的沉默中静静等待着。然而御座后却没有一点声音,除了彭耽书,两双目光不由得同时望向汪晟,希望从他的神色里获得一些皇帝的信息。然而汪晟也是一脸茫然,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回望着二人。
殿内的烛光在一点一点的变暗,几双眼睛都悄悄望向御座后的那个通廊。终于,远处传来了稀疏的脚步声,片刻后,通廊的侧门打开,魏帝一脸平静地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“臣等拜见陛下。”由尚书令王济带头,连同陆振在内的五个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跪了下去。然而当他们抬起头时才发现,御座上的皇帝身边不仅有李福,还多了一个人,竟然是靖国公陆振。
“众卿起身。”酒宴过后,魏帝早已换上常服,殿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气。王济心中一动,或许魏帝在内室见了陆振?
陆振并不敢久立君侧,一同受礼,在下跪的时候已经稍退了一些,如今起身,便走到王济前面的地方立定。
魏帝的声音有些沉闷,看了一眼阶下众人,道:“李福,赐坐吧。让宫人把灯在挑得亮一些。”
李福刚应了是,只见陆振郑重其事地回道:“地方郡府不靖,中枢民案未清,臣身为司空,愧对君父。陛下就让臣站着回话吧。”
王济听到这里,方要移开的步子立马就止住了,仿佛一动也未动。薛琬才迈出的脚也撤了回来。
魏帝却笑了笑,感慨一声:“多少年了,在这个宣室殿,朕一直说的都是政事。今日是朕儿子的成婚之日,朕不想说政事了。诸公都是家大业大的人,咱们都坐下来,聊一聊家事吧。”
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,几人反倒惶恐地跪了下来,似乎这句话都是冲着自己来的。
陆振明白,这次儿子是被逼上了风口浪尖,太子的婚事又直接把女儿捂在了后宫,许多联络的节点都暂时失效,许多要紧的事情都不得从容。彭耽书先前拒了北凉州刺史邓钧的婚事,邓钧是寒门方镇,太子的自己人,这一拒势必也让皇室不快。而王济则蓦地联想到在司州的儿子,是否魏帝对褚潭的异动产生了疑心,怀疑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。薛琬更是一头冷汗,他家儿子资质平平,女儿也在后宫,弟弟则落魄而居,他每日都如履薄冰。至于汪晟则耷着眉,他虽然没有亲生子女,但他也有几个干儿子,再加上最近养在家中的一名小妾,倒也算得上有个家。
几个人心里都没有底了。
“李福。”魏帝挥了挥手,“让人扶起来赐坐啊。”
再次得了令,李福才敢下去,命人设席让众人入座。
魏帝见众人都坐定,这才开口道:“国事虽然难,但好歹有朝堂、有公堂,上有三公九卿,下有州府县令,总有个说理的地方,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兵。家事嘛,就难了。就拿朕来说,太子纳了靖国公之女为妃,按照常例,三公之衔再加荣封,朕该封给靖国公一个太宰。但是今天,朕的这个亲家为了新安郡的事,要请辞司空之位,甚至护军之位。”
在场的几人都低下了头。
“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?”魏帝先瞅了瞅陆振,